“数字生命”的概念在科幻界并不新鲜。基于“大脑电信号与人类意识之间必然存在关联”的共识,人们早就开始幻想通过对脑电信号和人脑结构的完全观测来还原人类意识本身。
科学界为此付出了大量实践,其基本设想是通过“脑机接口”进行“意识上传”,最后达到“数字永生”。
上世纪末的科幻电影《攻壳机动队》就清晰地展现过佩戴侵入式脑机接口设备,“通过脑电波变化来记录思维与神经元连接生灭”的场景。
在去年的科幻动画《万神殿》中,也出现了“通过短期的大脑结构快照来记录现有大脑的神经元连接结构,从而复制记忆”的技术。区别于“人工智能”AI,动画将这种复制后的新人类命名为“上载智能”UI(Uploaded Intelligence)。
今年春节档的《流浪地球2》,同样对“数字生命”做了一次大胆的设想。在电影中,它由记忆存储部分和思维存算部分共同组成。这两部分合在一起,才构成了图恒宇不灭的愿望:要在数字世界里给图丫丫“完整的一生”。
对“数字生命”的探索看起来不会止步。对此,我们想问三个问题。
01 如果人能通过数字化永生,那么,什么是“活着”?
《最后一个人类》记述了一群超人类主义者的想法,如何利用技术对人类当前的存在形式进行革命,让人体这台会衰老、会受伤、会抑郁的机器逐渐向半机械人演进,从而迈向一个没有人的未来。
《最后一个人类》
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
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4
ISBN:9787539964799
在超人类主义者的设想中,血肉是一种必亡的存在形式。如果不想仅仅作为纯粹的动物而存在,就应积极拥抱技术。逃避了肉身的桎梏,才能说是“活着”。
这显然是一种较为激进的观念。
对于延续已死之人的存在,让他们通过“数字生命”的方式归来,《万神殿》展现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反应。母亲Ellen无法接受一个无法实实在在给予拥抱和陪伴的爱人,女儿Maddie则固执地认为电脑中的父亲就是人。
在《流浪地球2》中,我们同样可以看到马兆和图恒宇在这个问题上的分歧。
在我们原本的生死观中,逝去的人不可复生,活着的人才会不得不学着继续生活。
《万神殿》
在《零K》中,唐·德里罗更是直白地提问:如果在生命的尽头我们不会死,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零K》
作者:[美] 唐·德里罗
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0
ISBN:9787544784207
正因为有生老病死,生命之沙不断流逝,相处时的记忆才显得弥足珍贵。
如果记忆不断积累,生活不断重复,“活着”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
02 如果一切都可以被模拟,那么,什么是“真实”?
《克莱因壶》创作于1989年,是日本虚拟现实VR题材的开山杰作。传奇推理作家组合冈岛二人以超强的技术预见力,在30年前就构想出了VR游戏体验装置。
主角上杉彰彦写的游戏脚本被伊普西隆公司买下,即将制作成颠覆时代的全新游戏《克莱因2》,他因此受邀担任游戏测试员。然而随着测试的深入,《克莱因2》模拟的世界太过逼真完美,上杉逐渐模糊了虚实的界限……在这时,游戏中不断有人警告上杉:“快逃!”
《克莱因壶》
作者:[日] 冈岛二人
出版社:化学工业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9
ISBN:9787122346032
在硬科幻小说集《十二个明天》中,刘宇昆的《拜占庭同情》则设想了本世纪VR设备投入新闻报道后的景象。沉浸式、多感官的VR设备强行增强了人们的同理心,可能会让同一个新闻产生完全不同的舆论走向。此时,谁拥有更逼真的VR技术,谁就能左右舆论。
《十二个明天》
作者:刘慈欣,[美] 刘宇昆,[美] 尼迪·奥科拉弗 等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出版时间:2018
ISBN:9787559623782
《克莱因壶》让人开始怀疑自己身处世界的真实性,《拜占庭同情》让人警觉虚拟体验对意志的影响和操纵,《攻壳机动队》则将这个问题又往前推了一步。
《攻壳机动队》的主角草薙素子是一位全身“义体化”(即人工假体化)的女警,身体的不断改变让她开始对自身的存在产生困惑。
如果更换膝关节,我还是我;接骨换皮,我还是我;那么全身零件更新迭代,甚至记忆都由外部存储器重新写入后,“我”是否只是一个假体和数据构成的虚拟人?
到底从哪一步开始,真实的“我”就不复存在了?虚实的界限又是由谁来划下的?
03 如果机器也有灵魂,那么,如何确证我们的“存在”?
如果说几年前围棋人工智能程序AlphaGo横空出世、击败李世石时,大多数人还只是“观看者”;去年爆红的实时对话语言模型ChatGPT则将所有人都拉入了“体验者”的角色。
在网友上传的海量梗图中,我们看到,ChatGPT尽管有时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但在意图理解、前后文管理和高质量内容生成等方面都有着非凡的表现。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全世界有100万用户使用了它。这可能是AI第一次大规模的自传播。
面对进化到如此程度的人工智能,我们很容易陷入一种广泛的存在主义焦虑中。如果人工智能最终通过了图灵测试,电子大脑真的产生了灵魂,我们要如何才能确证自身的存在呢?
倘若存在的基石是“我思故我在”,又要如何相信“思”的那个我,就是“在”的那个我呢?
《第一哲学的支点》
作者:赵汀阳
出版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出版时间:2017
ISBN:9787108058836
笛卡尔的“思”和黑格尔的“存在”,是第一哲学的核心概念之一。第一哲学,是哲学的哲学,也是哲学的根基。
赵汀阳却在《第一哲学的支点》中提出:人存在,这不是困惑;人总会不存在,这令人失望,但也不是困惑——在人的自由之外的必然存在都不是困惑,唯有可能之事才令人纠结不已。在“思”与“在”外,哲学还需要“行”作为支点。
这让我们想起《流浪地球2》中Moss将图恒宇称为“变量”。让人类永远保持理智是一种奢求,即便是图恒宇和马兆这样的科学家,在理性之外仍然保有了私心。但正是这种保有私心的可能性成为了真正的未知,下出了一步超越计算的天外之棋。
在某种程度上,“变量”被视为一种“缺陷”。但会不会正是人类的这种“缺陷”迫使人类行动,从而反过来证实了人类的存在?
《攻壳机动队》
正如经历过AlphaGo降维打击的围棋界,面对着AI给出的客观正解,职业棋手的创造力被逼至墙角,围棋的艺术却并不会就此终结。
在比远方更远的地方,在局限中寻找无限。
这或许是我们唯一的一扇天窗。
参考资料:
《流浪地球》科学顾问自述:在电影里探索如何实现人类的数字永生